三十五年来,一想起母校我就想起母校的老师周定之教授。其实,周教授并没有直接教过我,然而她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人
记得邂逅周教授源于邂逅一位老乡。刚进湖南师院,举目无亲,我常攀亲访友找老乡。打听到有一位叫曹正怡的老师在外语系教现代汉语。趁曹老师在系办公室备课,我走进去自我介绍。一见是老乡,曹老师便和我聊起来。聊意正浓,一位中年女老师款款走来,望着她,仿佛一股书卷气扑面而来。女老师步履何轻盈,飘然似落梅。她五十开外,小巧玲珑,身着蓝色上衣和浅灰色裤子,衣着得体,洁净淡雅。花白的头发往后盘,一丝不苟。瓜子脸上看不出岁月的沧桑,而像是回春的大地风和日丽。鼻梁上夹着一副轻巧晶莹的眼镜,一派儒雅的女学者风度。女学者清秀善目。说话时略带微笑,微笑时略带羞涩,羞涩时略带亲和。瓜子脸仿若一朵微微绽放的菊花。她从容而不急趋,自如而不窘迫,审慎而不狷躁。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一种别的女性难以企及的气质。曹老师起身介绍说:“这是外语系德高望重的周定之教授。”那时那刻,周教授人生秋园里的第一片风采的枫叶飞飞飘落在我眼前。不曾想到,在以后的岁月里,我还饱览了她园子里落英缤纷的旖旎风光。
也记得,每到期末,外语系总有口语考试。每逢口试,同学总会寝食难安。考场上,考官端坐中央,脸上风轻云淡。考生不敢正视,只是望着天花板,左右斜视,手心冒汗,手脚颤抖。然而,倘若主考老师脸上风和日丽,考场会是另一番景象。很幸运的是,我几次都碰到了这样的景象,不过,令我最难忘的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的口试我心里没有底,人很紧张,身上有泼凉水的感觉。我仿佛萧瑟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后而在三月的春天里仍然感到春寒料峭。周教授好像看出了我的紧张。当我答问接不上复述也停顿的时候,她并不催我而是耐心等我。她时时的微笑,不断的鼓励,甜蜜的声音,优美的语调,慈善的眼神,让我很快调整了心态。她脸上三月暖暖的春风吹开了我心灵小溪上的薄冰,我的紧张涣然冰释。我的口试竟然超常发挥。
以后每次口试,我都盼望周教授主考。然而,另外的机会来了,大三时,赵甄陶教授出差,就由周教授暂代精读课。我便目睹了她教学的风采也见识了她的学问的风采。周教授秋园里微风乍起,枫叶飘飘,然而,我还不知道周教授的红枫在为谁飘。
周教授上精读课,别有一番景象。娓娓叙说,深刻分析,精辟解释,把我们带到文学的境地。课文一开头, 她的导人就引人入胜,巧设问题,投石激浪,把我们的思维步步引向高潮,抓住思想的火花,激起感情的波浪。我们跟着周教授在英美文学的天地里一路穿行,一路欣赏。为了使我们了解惯用法在文中的特定含义,也让我们掌握修辞手法在意境中的巧妙运用,她旁征博引,搜集例句,英汉对比,让我们含英咀华。周教授的语音纯正,清晰,柔婉,优美,语调起伏,颇有节奏,如高雅的琴音,像微风中细碎的风铃声。她上课如行云流水,腹有诗书气自华。无论在语言学还是在语音学或英美文学,她都有很深的造诣。她是国内著名的语言专家和语音学者,还有“中南六省语音权威”的美誉。众多的作品如串串珍珠,在英语天地里闪闪发亮。她独著的《谈文学作品的读音与节奏》和《英语动词与时态》,与人合著的《英语简史》,还有翻译的《亚当·贝德》,一直深得读者特别喜爱。周教授人生秋园里已是枫叶满园,落英缤纷,我在园中大饱眼福。
周教授做学问不累,教学生不倦。读大四时,我积疑很多,好想请教老师。一天中午,我在教学楼前看到周教授。她刚下课,我就迎上去打断她。不过,我怕耽误她宝贵的午休时间,所以我只问了几个词。她详细解释后便接过我的笔记本,看到上面还有很多疑难词句,她就邀我去她家一趟。走进周教授家,彷如走进了书海。一本巨大的韦伯斯特英语大词典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好像在等我们去探索它广袤的知识之林。周教授端坐桌旁,轻巧晶莹的眼镜与柔和的灯光交相辉映,仿佛一起在给我心灵投射知识之光。她偶尔也查阅大词典。当她打开词典,我惊讶地看到查阅的页面写满了注释。周教授做学问如此扎实,令我钦佩不已!周教授为我解答一个又一个疑难词句而乐此不疲。在轻巧晶莹的眼镜的柔光反射下,我愚昧的心灵之窗豁然开朗起来。室外下起了濛濛细雨,滋润着枯萎的树叶,室内周教授在耐心辅导。透过台灯的光线,我仿佛看到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喂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给他补充营养,让他成长。慢慢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湿润了。此时的我明白了,周教授人生秋园里的每一片红枫都在为每一个学生飞飞飘动。
有一种学问叫风采,有一种付出叫丹心。有一种泪水叫感动。
35年眨眼过去,恩师走过95个风雨春秋,带着迷人的微笑离开了。然而,我穿越漫漫时空隧道,依旧在恩师的秋园里拾起一片片红枫。尽管山遥水远,可我缕缕的思念在不断地飞向远方......
(作者系com6774澳门永利校友陈胜良,此文作于深圳,2017年3月24日。)